桃花飄過,蠶兒上山坡。 三月的桃花雨落盡,我抖著那份濕淋淋的不舍,看毛茸茸的小桃在枝頭或疏或密地賣著萌態,桃林里下一輪最該炫目的主角,瞬間就讓人放下曾經的粉色往事,整理好心情,等待為那個終極之紅來一次真醉,把心落到實處。 走在向陽的二郎坡上,心已落于此山中,栗茆樹叢的新葉芽在陽光下泛著微微的白光,小蟻蠶們已在一片新綠的山林里初試蠶步,維維諾諾,蠶食無聲。 遠遠近近的山坡,都已被綠色覆蓋,我的老家南召縣,是很有名氣的中國柞蠶之鄉,但老家人都叫柞樹為栗茆,你要說這是柞蠶,老鄉們反而聽不習慣,嫩綠的栗茆樹叢,從我眼前向左邊槐樹洼方向看,是一片樹齡相對長一點的柞樹,小蟻蠶們初上山時就是被放養于此,右面整個山坡都是一簇簇低矮的樹茆,前年剛被老鄉從樹樁根部修剪過,新枝條更有生命活力,葉片肥厚,所以這里將是山蠶們大眠起時的食物場地。 小蠶一齡二齡時食量初級,行動遲緩,是最好管理的階段,時時都在蠶農的視線之內,沒有大風大雨它們便有安樂的童年,但從它們出生的那一刻起,蠶農們也就開始了護蠶守山的日夜操勞,整個的成長過程,都有蠶農一路辛苦陪伴。 淺山,即是山的邊緣地帶,這里其實已是山外,南邊的山腳下有一條水泥公路串連起一路的小村莊,讓這連綿的群山不再與世隔絕。站在半山腰向南望去,小盆地邊緣的桃林在觸目可及處,隔著綠油油的麥田,隔著水塘和小村莊與淺山對望。那片曾經炫目的桃林,已與這滿山柞樹的綠色相溶一體,仿佛山林的延伸部分,真是此一時彼一時,桃花開時山坡上還是滿目蒼涼,那時山林還睡眼朦朧,一轉眼就是這樣難分彼此,在生命的某一個節點上,它們都有著難以預料的相似或相異的悲喜章節,心生回味感概,人生亦如此啊。 幾處早鶯爭暖樹,誰家春燕啄新泥。詩的美與景的美,盡在淺山幽澗處,誰人又知這眼前的美景背后其實暗藏殺機,食物鏈中處于最弱小環節的小蟻蠶們在柞樹上慢悠悠地覓食,身后樹林里的鳥兒們已在不懷好意地尋找機會,只可惜,第一蠶場面積最小最好掌控防范,蠶農寸步不離,讓鳥兒們美夢難成,小山蠶啊,你無憂無慮的快樂童年原來是因為自身的無知懵懂啊! 二郎坡上有一段遙遠的故事,愧樹洼也有一段凄美的故事,只是年代久遠,二郎坡已被滿山的蠶兒覆蓋,槐樹洼里站滿各種雜樹叢,也幾乎是一片野生果園,一棵高大的杏樹格外醒目,還有缺乏管理的毛栗子樹,及幾棵年年開滿白花的大槐樹,槐樹下又根生出許多的小樹,低矮的荊叢遍地都是,其實愧樹洼更是一條缺水的山澗,不知什么年代從上游沖來的大石頭堵滿小澗,那悠遠的故事也如枝頭的山霧,觸手難及,越來越淡越來越遠。 山腰臨時搭建的簡陋窩棚,幾乎是四面透風,斜坡上難得的一小塊平地,大石為桌小石為凳,對于蠶農來說已屬奢侈,其實在這樣的清凈之地,累時小憩,簡餐清茶,偶然閑聊對弈,真是不知不覺就是布衣神仙,現在對于我來說一切都是戶外的原汁原味,好生羨慕,深深體會體力勞動的累與職場心力交瘁的累,只隔著一層華麗舒適的表象,一個是披星戴月的長年勞作,一個是商場職場的歷練心智,農家的勞作之苦一覺醒來便又心寬身輕,是另一個閑適安逸的日子的開始,身累心閑,苦樂轉換,再想那些職場商道上的累,剪不斷理還亂,那才是真的身累心累,身心疲憊豈可一抖了之。 流鶯兩三聲,翠鳥婉轉,杜鵑哀切,烏兒們起落于山洼林稍,時不時地飛過栗茆叢,山下忙春耕,山上忙移蠶,萬國旗似的布條稻草人開始了擬人的值守模式,那些刺猬、螻蛄、蜘蛛們也都從樹叢下面蠢蠢欲動,小蠶兒縱然天敵無數,依然從容游走,自然是因蠶農的日夜呵護,走在山坡上,偶爾聽到一兩聲蠶農互答和轟鳥的吆喝聲,已成了這個季節蠶坡上的尋常喧鬧。 小蠶兒渾身是寶自不必說,人們把這個吐絲的昆蟲訓養成寶已是歷史悠久了,最直觀的是蠶絲裙裝現在就穿在我的身上,剛有一朋友說我穿出了一身仙氣,我置身在這五彩的蠶兒中間,在這滿山的綠色里聽風兒輕唱,想那個多年前住在槐樹洼里的蠶花姑娘一家,這個季節該是他們全家上山護蠶,勞作的日子里,與忙碌相伴的也許還有一段甜美的真情意。 蠶花姑娘與二郎的故事早已淡在風里,二郎坡上微雨輕風,一片蠶食沙沙聲不絕于耳,偶爾一兩聲響鞭及扯起嗓門的放聲吆喝,都已在我身后了,雖然難舍那份石桌石登的簡陋原始,難舍那個美的故事,但我只是過客,辛苦的蠶農,成長的蠶兒,這里屬于你們。 夕陽中,蠶兒滿山坡,一縷牽掛落于此山,今夜夢回,但我改日終會重回。張曉玲 筆名東籬明月,網名落花花,河南南陽南召人,原兵器集團5104廠職工,魯迅文學院文學創作部結業,河南省作家協會會員,中國散文學會會員,中國當代文學研究會會員,曾出版過詩集,散文集,愛好廣泛,休閑隨意。